晚饭花集(25)

分类:美文同人

作者:汪曾祺
更新:2024-08-22 14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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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守廉!”

“汪曾祺!来!”

我心里想:“你为什么要当棺材匠呢?”话到嘴边,没有说出来。我觉得当棺材匠不好。为什么不好呢?我也说不出来。

@蒌蒿薹子

小说《大淖记事》:“春初水暖,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,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。”我在书页下方加了一条注:“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,粗如笔管,有节,生狭长的小叶,初生二寸来高,叫作‘蒌蒿薹子’,加肉炒食极清香。……”蒌蒿的蒌字,我小时不知怎么写,后来偶然看了一本什么书,才知道的。这个字音“吕”。我小学有一个同班同学,姓吕,我们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,叫“蒌蒿薹子”(蒌蒿薹子家开了一爿糖坊,小学毕业后未升学,我们看见他坐在糖坊里当小老板,觉得很滑稽)。

——《故乡的食物》

真对不起,我把我的这位同学的名字忘了,现在只能称他为蒌蒿薹子。我们小时候给人取外号,常常没有什么意义,“蒌蒿薹子”,只是因为他姓吕,和他的形貌没有关系。“糖坊”是制麦芽糖的。有一口很大的锅,直径差不多有一丈。隔几天就煮一锅大麦芽,整条街上都闻到熬麦芽的气味。麦芽怎么变成了糖,这过程我始终没弄清楚,只知道要费很长时间。制出来的糖就是北京叫作关东糖的那种糖。有的做成直径尺半许的一个圆饼,肩挑的小贩趸去。或用钱买,或用鸭毛破布来换,都可以。用一个刨刃形的铁片楔入糖边,用小铁锤一敲,丁的一声就敲下一块。云南叫这种糖叫“丁丁糖”。蒌蒿薹子家不卖这种糖,门市只卖做成小烧饼状的糖饼。有时还卖把麦芽糖拉出小孔,切成二寸长的一段一段,孔里灌了豆面,外面滚了芝麻的“灌香糖”。吃糖饼的人很少,这东西很硬,咬一口,不小心能把门牙齿扳下来。灌香糖买的人也不多。因此照料门市,只要一个人就够了。原来看店堂的是他的父亲,蒌蒿薹子小学毕了业,就由他接替了。每年只有进腊月二十边上,糖坊才红火热闹几天。家家都要买糖饼祭灶,叫作“灶糖”,不少人家一买买一摞,由大至小,摞成宝塔。全城只有这一家糖坊,买灶饼糖的人挤不动。四乡八镇还有来批趸的。糖坊一年,就靠这几天的生意赚钱。这几天,蒌蒿薹子显得很忙碌,很兴奋。他的已经“退居二线”的父亲也一起出动。过了这几天,糖坊又归于清淡。蒌蒿薹子可以在店堂里“坐”着,或抄了两手在大糖锅前踱来踱去。

蒌蒿薹子是我们的同学里最没有野心,最没有幻想,最安分知足的。虚岁二十,就结了婚。隔一年,得了一个儿子。而且,那么早就发胖了。

@王居

我所以记得王居,一是我觉得王居这个名字很好玩,——有什么好玩呢?说不出个道理;二是,他有个毛病,上体育的时候,齐步走,一顺边,——左手左脚一齐出,右手右脚一齐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