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狼(64)

分类:美文同人

作者:贾平凹
更新:2024-08-23 10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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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是《杀秃子》,一个头套着猪尿泡,猪尿泡上满是彩泥做出来的癞疔疮的人在台子上跳呀唱呀的,好像是做坏事,后来就有人提了绳索来捉拿他,他的妻便从幕帘后跑上来要夺他,妻是大男人扮的女相,粗大的脚上缠绑了木刻的金莲鞋,锣鼓在“吃打,打打打打,哐哐,一哐,一才,哐”地敲,金莲鞋一拐人就摔在地上,台下的人哄地笑。我觉得无聊,烂头更是坐立不安,我说你贪吃吗咋不吃核桃枣儿,他说我尿呀,起身就离开桌子。戏台上开始演了要铡秃子,抬出来的果然是明晃晃的铡刀,秃子被按在了铡板上,才惊疑真要铡人?但见押秃子的人把秃子一抱,秃子的头朝了台里抬起来的下半身已不是了秃子身,是半个假身,而假身搁在刀口下的部分是猪的脖颈部肉,刀按下去,肉明显铡断,而举了假半身的人极快捅破一个红彩水袋儿,血就沥沥淋淋地洒在戏台上,众人一声叫好。或许我坐得离戏台太近,一切都瞧得太明白,更觉得粗俗不堪,见烂头久时不复来,知道他去街上逛了,也想溜走。却见村长就上了台子,对着戏台上的一人耳语,立即,演出中断,一个演员戴了笑脸面具,身着大红袍,手持“天官赐福”的条幅走向台中,而村长在幕布边高声喊道:“今日看戏的有商州生态环境保护委员会的委员,副处级,以后的政协委员傅山傅委员,给傅委员加官喽!”锣鼓大作,满场喝彩鼓掌。突如其来的事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,舅舅也措手不及,站起悄声对我说:“你装钱了没?”我说:“有二百元,他们这是啥意思?”舅舅说:“这是‘跳加官’,山里的风俗,我得赏钱呢!”他走上台把二百元交给了那个“天官”,朗声说:“我傅山感谢各位,但我不是什么委员,也不要什么官位,我只是个猎人!”走下台来,众老者就开坛倒酒相贺,台上的戏继续演,舅舅和村长、老者们就不停地喝酒。我是不能喝酒的,应酬了几杯后,就喝了那碗醪糟,趁他们不注意也溜了出来,回往住屋。

住屋门却紧关着,摇了摇门环,仍是纹丝不动,楼上的小揭窗里富贵伸出了头,它的脖子上拴着绳,只努力地将前爪向我招摇。

“富贵,富贵!”我叫。

“汪!”富贵应着。

“屋里有人吗?”

“汪!汪!”

“噢,两个人,怎么不开门,干啥哩?”

“嘿哧嘿哧嘿嘿嘿!”

门终于打开了,开门的正是烂头,他满头热汗,头发乱糟糟的,我同时瞧见里边的小房门门帘下有一双花鞋脚,立即不见了。我醒悟了舅舅出门时对烂头所说的话,拿眼睛瞪他,烂头说:“我头疼,先回来了。戏散了吗?”

我没有理他,径直上了楼,坐在床上。

烂头也跟着上来,上来踢了富贵一脚,还对我说:“其实啥事都没有,这儿媳肯定不是正经货,是狐狸变的,你没闻见她有狐臭吗,你要回来晚些,我或许就犯错误了,你回来得正好!队长呢,他还在喝酒看戏?”